寒衣节里不寒冷

风卷着细碎的枯叶在巷口打旋，檐角的灯笼被吹得轻轻晃动，暖黄的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斑。奶奶正坐在堂屋的竹椅上，手里捏着针线，把一团团蓬松的棉絮塞进藏青色的衣料里，指尖划过布料的纹路，像在抚摸一段遥远的时光。“给你太爷爷太奶奶做的寒衣，针脚得密实些，才抵得住那边的风雪。”她抬头时，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暖意。

我蹲在旁边帮着理线，线轴在指间转得飞快，偶尔会缠成乱麻。奶奶就放下针线，用她粗糙却灵巧的手轻轻一挑，乱作一团的棉线便重新舒展。“寒衣节可不是让活人冷着的节。”她一边穿针引线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，“早年日子苦，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，也要给先人备上一套新棉衣，顺带把家里人的冬衣也缝补妥当。现在日子好了，可这份念想不能断。”

厨房传来铁锅碰撞的声响，是妈妈在炖萝卜排骨汤。炉火正旺，橘红色的火苗舔着锅底，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翻滚，乳白色的汤汁泛着细密的泡沫，香气顺着敞开的厨房门飘出来，混着堂屋里棉线的草木香，在空气里酿出温暖的味道。爸爸从外面回来，手里拎着一大袋纸钱和香烛，还有几串沉甸甸的糖葫芦，红色的糖衣在灯光下亮晶晶的。“路口的老张说今年的山楂甜，给孩子买了两串。”他把糖葫芦递给我，手掌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，却在触到我额头时刻意放轻了力度。

暮色渐浓时，我们带着做好的寒衣和纸钱去了村口的空地。爸爸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，奶奶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寒衣放在圈里，又摆上几个苹果和一碗温热的排骨汤。“爹娘，天凉了，穿上新棉衣，喝点热汤暖身子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却被风稳稳地托着。我学着爸爸的样子点燃香烛，火苗在风里微微颤抖，却始终没有熄灭，橘红色的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，驱散了夜的凉意。

烧完纸钱往回走时，风似乎小了些。我手里的糖葫芦咬开一声脆响，甜丝丝的山楂汁在舌尖散开，爸爸走在左边，把我的手揣进他温暖的口袋里，妈妈走在右边，给我裹紧了围巾。远处村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，像撒在黑夜里的星星，奶奶的脚步声跟在后面，踏在落叶上沙沙作响。

回到家时，排骨汤已经炖得软烂，萝卜吸饱了汤汁，入口即化。我们围坐在饭桌旁，热气从碗里升腾起来，模糊了每个人的脸庞。奶奶又说起太爷爷当年在寒衣节给她买糖葫芦的事，说着说着就笑了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。窗外的风还在吹，但屋里的暖，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。

原来寒衣节从不是寒冷的节日。那些缝进棉衣里的牵挂，那些围坐一桌的温暖，那些代代相传的念想，早已把风雪都挡在了门外。就像这碗热汤，这串糖葫芦，这份流淌在血脉里的温情，让每一个寒衣节都暖融融的，从未有过寒意。